上半年的电影中,《寂静之地2》是颇为亮眼的一部,作为2018年北美票房黑马《寂静之地》的续作,编导演全部阵容悉数回归,意图不可谓不明显,原汁原味的制作旨在复刻之前的票房佳绩,如今看来,任务圆满达成,成为今年北美首部票房过亿的电影。因为这是一部续集电影,要谈论2,必然要提到1,有趣的是,平行剪辑是这部影片的导演主要技法之一,所以我们不妨也用平行并置的方式来聊这部影片。同时,相比在美国收到的热捧,本片和前作一样在中国市场则有点遇冷,这令它也多了一层值得谈论的意味。

带有恐怖惊悚标签的类型片,一般都是概念先行的,有了好的创意,也就成功了一大半,本片的两个编剧据说在大学里就想出了主要设定,就是不同于大多数恐怖片在视觉元素上挖空心思,转而在听觉元素上做文章。一群依靠听觉来攻击的怪兽,一处不能发出声响的空间,似乎天然具有了戏剧张力。最终的剧本是由本片的导演也是主演之一的约翰·卡拉辛斯基加入后共同完成的,片中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羁绊和纠缠应该是出自他的贡献。于是对怪兽的怕与对家人的爱形成了影片的两大基石,最为相对低成本小格局的恐怖片这一故事主线足以撑起全局,导演最好的地方就是没有过于发散,踏实自觉地讲一个简单的故事,1尤其明显,视野始终局限在小家庭四口人的物理空间和心里空间之内,怪兽只在一头一尾出现,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众人始终笼罩在危机的阴影之下,但没有滥用,反观2的野心大了些,走出了小家,踏上了末世求生的公路片模式,但完成的并不理想。好在最后的时候回到了家庭内部的孩子的成长,回归主线,挽回一些分数。

1的剧本更为扎实,考究,细节精彩,节奏也堪称完美,以一场死亡开始,另一场死亡结束,从残酷到悲壮,最大的危机(怪兽)造成两场死亡之间又巧妙埋伏了三个与怪兽没有直接关系的小的危机事件,扎进脚底的铁钉,早产的胎儿,贮存谷粒的谷仓,但是这三个危机小事件没有偏离大的主线,都是怪兽这一主要危机造成的次生危机,这几个小事件营造的绝望感一步步深入,总是一个危机解除另一个危机又来,观众一口大气也不敢喘,情绪也被压倒极致,直到片尾的反杀时彻底释放,快感不言而喻。尤其是铁钉穿脚和胎儿早产几乎同时发生在女主身上的场景,扮演女主的艾米丽·勃朗宁贡献了影后级的表演,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与几乎溢出银幕,而且精准,可以清晰的分辨出那个是脚痛,哪个是阵痛。开一点脑洞的话,片中如此刻意的展现忍受巨大痛苦的女性,似乎有了某种符号意义,女主在片中是母亲,在末世的语境中无疑代表了整个人类的母亲,她一方面要承受来自外在世界的无形重压,另一方面要在极度的痛楚中孕育人类。那么男主自然是人类的父亲,最后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换来整个种族的绵延。这个结局其实在之前男女主的对话时已经埋了伏笔,女主对男主倾吐对死去小儿子的思念和自责时问: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我们算什么父母?(Who are we?If we can’t protect them ),男主没有说话,但眼中是坚定的神情,他绝不会让孩子死在眼前的悲剧再次发生,就算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相比之下2就没有那么棒的剧本和节奏了,一开始就将一只怪兽一枪爆了头,怪兽的威圧感立马没那么强了,有了这个程度的战斗值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之后的一切害怕紧张都有了牵强的感觉。2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1背锅,拍摄1时显然没想那么多,没想到能成为爆款,可能都没打算怕续集,所有元素用到尽了,1的最后为了爽,母女二人直接大开杀戒了,隐藏的文本是将其他两只怪物也干掉了,那么到了2怎么办呢,对怪物又怕的要死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编剧用了两个办法,一个是开发“前传”,拍摄了一段1的故事发生之前,也就是“Day One(第一天)”怪兽危机发生的场景,另一个办法是像1里面一样,设置了一些与怪兽无关的小危机,开始的捕兽夹,中间的氧气瓶和后面心怀恶意的流民,效果应该说差强人意,“前传”那段可以说是合情合理,中规中矩,原本岁月静好的小镇一天之间变成怪兽的屠宰场,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特效奇观都是没毛病,没惊喜,该发生的都发生。到了后半段出现了和1一模一样的平行蒙太奇后,节奏感好了很多,几个小危机事件逐一爆发,紧张度有所提升,直到最后的高潮戛然而止,挽救了叙事节奏,没有翻车,这也是2没有口碑车祸的原因。2的剧本隔靴搔痒的提出灭亡危机后幸存下来的人们发生了道德的崩塌以及局部也有建立小型乌托邦社会的尝试,但刻画的深度和篇幅都远远不够,只能沦为一道淡淡的背景板。导演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在高潮讲故事拉回了主线——家庭,1里面是上一代保护下一代,2里是下一代拯救了上一代,新老交替完成,两位孩子的角色实现了人物的成长。反杀怪物时没有了1里面发现助听器杂音是武器的惊讶感,但编剧们还是想出了利用收音机转发音波的桥段,也算用心了。而且导演技法还是像1里面一样工整,如同1里面助听器,铁钉和谷仓都有反复特写,2里面的录音机,氧气瓶和左轮手枪也给了足够的镜头,细心的观众会有会心一笑,“我就知道……”。

1还有个很棒地方是人物很少,但每个人物呈现出完整的人物弧光,连开篇出场就被害的小儿子,遇难之前也有在地上画火箭,天真地告诉姐姐火箭可以带着全家人飞走的情节,短短几十秒钟,让观众对这个可爱的小男孩有了至少是印象,紧接着如此无辜的小生命转瞬即逝,令人扼腕。小儿子的死不但在全片伊始就定下了紧张而悲伤的基调,也是推动剧情和人物内心的源头,全家无疑是想再要一个孩子来填补小儿子的空缺,但内心的创伤却无法弥合,母亲看着孩子的衣物黯然神伤,儿子问父亲,你怪姐姐吗?父亲回答,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他没有回答为什么不让姐姐进他的工作室且不带她出来捕猎。女儿因对弟弟的怜爱而犯了无心之失,不但自责还觉得父亲对自己也心存芥蒂,其实她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她在弟弟的墓前剪断玩具的电线的镜头几乎让人落泪。同时她又是最像父亲,勇敢,执着,为了别人可以牺牲自己,所以在2里面墨菲扮演的男主说,我的确不像你父亲,你才像。很多人说演技杠杠的墨菲在2里面这个男主角存在感太低,其实不怪他,是剧本的缘故,2的人设其实故意放了一个烟雾弹,墨菲这个男主是伪男主,上半部分女主遇到墨菲后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填补父亲的位置,墨菲虽然有些怂包,还是勉强服从了,才会在女主的请求下去找回女儿。但到了后半部分尤其是结尾高潮段落,来了个反转,接替父亲位置的不是墨菲,而是他的一对儿女,女儿接过父亲的枪,儿子接过母亲的枪,同时用父亲制造的助听器的音波,杀死了怪物,剧情的顶点冲突和人物的高光时刻同时定格,墨菲给晾到一边去了。这里结合戏外的情形联想一下也很有趣,导演是1里面的父亲(2的前传闪回里也有戏份),他也参与的剧本创作,同时她也是女主真实生活里的老公,也生了小孩,所以他可能在暗示,我的地位,谁也取代不了。

最后使得一说的是,《寂静之地》1,2都在北美市场叫好又叫座,在国内却票房遇冷,口碑更是一般般,究其原因是本片的主角一家是美国典型的中产家庭,人家的代入感当然强,情感内核虽然也是那句烂大街的“we are faimily(我们是伐木累)”,但这确实是人家的普世价值。看2开头那段儿子打棒球,全家去加油的田园生活片段简直美好的不像话,去超市买东西人家压根儿不要钱,广告都不敢这么拍,反观我们自己的中产家庭,是这样吗?当然不是,我们是拿着996当福报,上班下班都要跑的打工人家庭,看着剧中人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有怪兽来捣乱也是活该。即使怪兽出没,天下大乱的情况下,主角一家不过是从独栋花园别墅的上层搬到了地下室,大人烤烤鱼,小孩做游戏,既不断水,也不断电,也还是过的挺悠哉的。我们这里如果出了这样的怪兽肯定不是这样的情形,居民区人口密度如此之高,大家挤在狭小的地下层的场景不敢想象,互相踩踏的伤亡一定远远大于怪兽的杀伤力;父母与儿女之间的情感隔膜也是早已习以为常的普遍存在,你催婚,我啃老,互相吐槽,各得其所,硬是要所谓的和解也是肉麻,所以在根本无法共情和代入的情况下,大家只能去找故事中的逻辑漏洞了,可是,恐怖片的逻辑是个筛子,真要较起真了,会把自己累死,于是又转而看片中的特效奇观,而本片是强调气氛营造的低成本B级片,没有什么过硬的大场面,几番失望之余,自然不会买账也不会买票了。


寂静之地2A Quiet Place: Part II(2021)

又名:无声绝境II(港) / 噤界II(台) / A Quiet Place 2

上映日期:2021-05-28(中国大陆/美国)片长:97分钟

主演:艾米莉·布朗特 基里安·墨菲 米利森特·西蒙兹 诺亚·尤佩  

导演:约翰·卡拉辛斯基 编剧:约翰·卡拉辛斯基 John Krasinski/斯科特·贝克 Scott Beck/布莱恩·伍兹 Bryan Woods

寂静之地2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