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5-12

我们都要好好的:国剧中一个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女主角

追了7集，女主终于离婚了，这部剧的情感历程暂告一段落，已经可以有很多可说的了。我与一些人的看法不同，尽管这剧在职场背景和某些桥段的编排上显得浮薄俗套，但是在寻找这个人物身上，剧情和演员的表演，却是环环相扣，层层推进，稳稳地立住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她对两性婚姻的看法，她的母子亲密关系，还有心理疾病，都很别具一格。这部剧没有婆媳、小三、出轨、破产、纠缠不清的相互指责甩锅，另辟蹊径地提供了一种视角，真正地站在像寻找一样的女性的角度，来体察她们的痛苦矛盾，诉说她们想说而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
目前看来，女主寻找并不是没有争议。比如一个衣食无忧，家庭经济没有危机，丈夫事业有成且忠贞不二的全职太太为什么还会抑郁。比如她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还会没有社交。她明明知道丈夫工作很忙，却执着地想要一点关心到底是不是作。她丢开孩子一门心思地要去职场打拼，是不是不负责任，等等等等。争议的存在是合理的，毕竟家庭主妇、抑郁症的大分类内部，本来也是千差万别。其实，抛开家庭妇女、抑郁症这些大而化之的字眼，她还应该有她自己的性格底色。综合目前的剧情，我觉得寻找在没有生病之前，是类似于草食系的一种女孩。草食系在日本文化中，本来指温和、腼腆、人畜无害、在感情和社交上比较被动的男生。而寻找除了具有草食系的特点之外，还有一点完美主义和渗透在骨子里的骄傲。她家境优渥，父母都在美国，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也被管束得很严格。所以她拥有极好的教养，待人接物彬彬有礼，遇到问题，会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推卸责任。她是艺术设计出身，对美很敏感，遇到热爱的事物会忘我地沉浸于其中，对繁琐的人际又有些天然的出离，害怕麻烦到别人，既不太会争取，也不太懂拒绝，既炽烈，又清冷。这样的人，能选择回归家庭，肯定是怀着某种憧憬的，所以她会说，她脱离社会是为了离家更近。她应该煮得一手好菜，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研究烹饪，尽管没有一个做菜的镜头，但她的厨房中各种厨具应有尽有，孩子也非常地崇拜她。她把孩子教养得乖巧独立，体贴懂事，没有一点娇惯出来的任性。在向前打拼职场的六年中，她应该对他绝大多数的失约和忽视都报以理解，平静接受，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向前冲。头两集中，“回来就好，没关系，知道了”应该就是此前夫妻对话的常态。所以，她的放手，才会让向前非常地不理解。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她会一直是一个完美的母亲，完美的妻子。她的性格，决定了她注重婚姻的品质，对配偶精神层面的需求，要远高于对物质水平的要求。也许向前曾经是一个在精神上打动了她的男人，为她描绘了一种心有灵犀夫唱妇随的乌托邦生活蓝图，才使得她不顾父亲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婚后她也是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来经营生活，教养孩子。对她而言，优越的物质和丈夫光鲜的职业，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所以这决定了她不甘心混迹于和职场一样充满了攀比和歧视的主妇圈。而她挚爱的专业，她曾经的同学、同事，也因为人生选择的不同，去到了一个她触碰不到的高度。失去社交，最开始可能是因为她不肯，后来就渐渐变成了她不能。而且，她做全职妈妈的那六年，是我国社交媒体极速发展的六年，可结果是什么，世界越热闹，个体却越孤独。每个人看似都发出了声音，但实际上有谁在听？常言道，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叔本华也说，“要么庸俗，要么孤独。”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人，又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如鱼得水？就算是没有寻找那么清高的一般人，扪心自问，你会仔细地去看每一条朋友圈，会给每一个晒娃的同学同事都点上赞，留下一条走心的评论？如果寻找就在你的朋友圈，你会主动去关注她的情况，会尝试从她的角度看问题？不会，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不相关。如果她有朋友圈，她从那里获得的，也只不过是作、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评价而已。在这种前提下，她最亲近的人，难道不应该就是她的丈夫？而向前是怎么回应她的呢？是长期的冷暴力伤害。总是否定她的观点，认为她什么也不懂，沟通往往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场个人成就的单方面吹嘘大会。住院了，没死就是没事，就可以排在工作的后面。心理疾病看了医生了事，不关心病理也不积极治疗。自杀了，就用凡事想开点万能金句来开导，甚至将疾病视为他所理解的完美生活中的污点和累赘。无视她多次的拒绝，固执地认为她只是因为鸡毛蒜皮在生气，只是无理取闹，只是在威胁他以换取更多的物质安抚。他的每一句话，全都是非常居高临下、轻率粗暴的判断。在这对夫妻之间，金钱的优势已经变成了一种道德上的优势，强势的一方永远学不会反思，弱势的一方根本无法声张她的任何需求，任何价值。而寻找恰恰又是一个对自身的道德要求极高的人，除了离开，她别无选择，否则，她一定会被这种关系所绞杀。
寻找确实是国产家庭剧的清流。绝大多数的国剧都喜欢强调未婚女孩和已婚女性的差别，人为的给已婚女性加上很多小毛病，被婚姻折磨得庸俗不堪面目可憎，似乎她们被家庭所抛弃，是因为丧失了所谓的女性魅力，是她们自作自受的结果。所有的要求都加在女性身上，即有承担家务专注家庭的义务，还要让男人对她保持新鲜感，而对男性，只有无关痛痒的道德约束。但寻找不一样，她是一个全职妈妈，也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她更是她自己。她没有标签化的庸碌，也没有拖泥带水的妥协，甚至清冷得不太有烟火气。她脆弱的精神中，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者。明明有心理疾病，却把自己离开后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明明情绪的状态并不好，但衣着得体，从来不蓬头垢面，也不胡乱发泄。明明一力承担了繁琐的家务和孩子的教养，但从来不与男主争辩谁的家庭贡献更大。她认同自己身为主妇的价值，作为母亲她一直都很自信，离开不是因为唾弃曾经的自己，而是害怕伤害到孩子的不得已。国产家庭剧需要这样的形象补充，而非一方面鼓吹女性独立，另一方面又暗中矮化和污名化主妇群体。自杀不是天然的弱者，抑郁症也不是想当然的囚徒。她的坚持，是拣尽寒枝不肯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