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拿一个大橄榄
去皮,塞进凤尾鱼和花椰菜蕾
浸泡在上好的橄榄油里
再塞进肥鹌鹑中
再用葡萄叶卷起来塞进一只中等大小的珩科鸟中
再塞入一只成熟的日本野鸡里
再塞进一只鸡里
再塞进一只长成的鹅肚子中
再用培根包起塞进雌珠鸡
再塞入火鸡里
这还没有完
下一步用栗子、石灰石粉、面包屑
填满所有的空隙,放进一个大锅里
同时放入芹菜、胡椒、盐、辣椒、芫荽叶
及其它香料,炖二十四个小时
森林、池塘、牧场、农田的精华便融合在一起
全部浸入中心的橄榄
这才是我要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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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轻侍女的惊讶注视下,立在偌大餐盘正中的翠绿色橄榄被送入了侯爵贪婪的嘴里。便纵有千种风味,却也只有短短数秒的时间去咀嚼享受。生命中美好的时光极其短暂,浸淫在极致病态物欲追求里的伯爵,早已深知其理。所以,在他看来,趁着大好春光还在,及时享乐才是人活着的最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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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数不尽的香肉美酒,身边赏不厌的乖巧美人,与权贵畅聊卑鄙之事,让灵魂跌入罪恶深渊。为了让人类性本恶的原始欲望得以释放,侯爵精心安排了这一切。他构建了这座与世隔绝的剧院,这里还会继续上演由他本人亲自导演的一幕幕关于美德沦丧、罪恶横行的表演。舞台上活跃着小偷、妓女、纵火犯、强盗和活动家,女主角由侯爵夫人玉枝扮演。侯爵本人醉心于法国erotic作家萨德的著作,很是想让玉枝同时扮演书中的贾斯汀(美德的化身)和朱丽叶(堕落的化身)这两个角色。在侯爵一步步的悉心教导下,玉枝也逐渐领会了他的意思,可一个新来的小偷却把玉枝带上了毁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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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偷窃中汲取营养
如同我见到最美味的食物
我在燃烧的性欲中找到自己
只有在扮演小偷的时候
我体内的热情才会燃起

一天深夜,小偷潜入玉枝的卧室,偷走了她年轻的身体,而侯爵和演员们则在屋外激动地窥视着。心知肚明的玉枝非但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反而去欣然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侵犯。不过,侯爵还是在这种观看他人犯罪的快感中获得了精神上的高潮,正如他本人所言“看要比做更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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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偷却忘记了侯爵对他的嘱咐,在戏剧之外的真实生活里偷走了玉枝的心。侯爵的捉奸之举令小偷尴尬不已,一向将现实与戏剧分得清清楚楚的侯爵让他在真实世界里去偿还他的罪行。可就在小偷被指使着毒杀浅草小学校长之事发生后不久,玉枝在戏外便枪杀了她每晚在戏里都要杀死的女演员。

剧本之外的意外谋杀,令侯爵困惑不已,但还是让倒霉的小偷背了这黑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一次侯爵抽打玉枝的表演中,玉枝的突然转身,让侯爵不小心给她的胸前留下了一道血红的鞭痕。又一次剧本之外的惊人举动,让侯爵陷入了反思,尤其是看到玉枝和小偷在阁楼幽会,她慵懒地卧在他坚实臂弯里的诱人情景,顿时让侯爵妒忌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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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一天夜里,玉枝向侯爵坦白了自己枪杀女演员的罪行:

他(小偷)和我(玉枝)可以在真实世界中杀戮
我们亲手犯下了谋杀罪
是上天的选择让我们在一起

显然,玉枝的所作所为与侯爵长期以来坚持“永远不能在舞台之外犯下谋杀罪”的思想相违背,使得侯爵不得不再次怀疑现在的玉枝究竟是善良的贾斯汀还是邪恶的朱丽叶。可换来的却是玉枝一句“我谁也不是!现在,我正慢慢成为我!”,彻底伤透了侯爵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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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侯爵)是那个调教我(玉枝)的人
无论吸收了什么养料
玫瑰有责任为了它的美丽赎罪
这是你说的

演完戏剧的最后一幕,在印有《心经》的众多蜡烛点缀下,侯爵刺死了相拥在一起的玉枝和小偷,用爱人的鲜血为这场罪恶的戏剧画上了反皮格马利翁式的痛苦终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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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悪徳の栄え》(译名:不道德的繁荣)由日本特摄片大神实相寺昭雄导演,基于萨德的臭名昭著之作《les Prospérités du vice》,经日本小剧场运动旗手之一的女剧作家岸田理生改编。实相寺一贯的倾斜构图、镜面对称构图在全片比比皆是,彩色滤镜营造出的吊诡意境和对钟表的偏爱颇有寺山修司之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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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战后的电影史,能精彩还原出萨德原著影像世界的估计只有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的《索多玛120天》和本片《不道德的繁荣》。《索》的改编体现在营造的法西斯背景,而《不道德》的改编则体现在侯爵的“戏中戏”结构和“二二六兵变”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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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处心积虑构建的剧场,正是为了逃避外面可怕的现实世界。面对军队逃兵的入伙邀请,侯爵置之不理,他关心的不是军队或政治,而是对自己有价值的和平与奢侈。在自己的桃花源里,规则可以被随意打破,就连犯罪都是允许的,正如他本人所言“剧院的本质就是违反自然规则、国家规则和大众规则。哲学上说,戏剧就是犯罪,而且是犯罪的坟墓!”真实生活中藏在心底的阴暗欲望,可以在舞台上肆意地被释放;虚构的情节可以不受道德、法律的约束而变得荒诞离奇;扮演罪犯的演员在跳下舞台的一瞬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回无罪的社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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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侯爵的心中,戏剧和生活是明确可分的,尽管他本人将自己比作了著作里的侯爵,但他的犯罪行为却只控制在舞台之上。虽然玉枝的生命被侯爵所终结,但他的戏剧在某种程度上却意外地获得了成功。因为玉枝原本就具备贾斯汀的善良,在侯爵的逐步调教下开始拥抱邪恶,后来沉浸在羞耻的欢愉里,完成了向朱丽叶的蜕变。尽管玉枝本人不承认她既是贾斯汀又是朱丽叶,坚持声称我逐渐变成我,但后面的“我”其实是由原先的一元人格在外界施压和自我探索的力量下释放出的具备二元人格的自我。所以,在玉枝与小偷的最后欢愉仪式中,侯爵杀死了玉枝的善良化身贾斯汀,而遗留下的邪恶化身朱丽叶便开始沿着烛光闪闪、堆满钟表残骸的河道里飘然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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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剧情设置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与萨德原著里的人物命运暗暗相合:父母双亡后,姐姐朱丽叶主动成为一名妓女和罪犯,生活放荡不羁却很幸福;而妹妹贾斯汀不肯用自己的美貌做交易,坚信美德的力量,却遭遇一次又一次的不幸,最后被雷电劈死。片头一对姐妹的黑白照片、中间多次穿插“红衣女子遭雷劈”的画作便是暗示玉枝命运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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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非主流的雷人剧情,也只有萨德这样的狂人才能想得出。在他的erotic文学世界里,更是有大段大段惊人的哲学探讨。他的erotic哲学诞生于十八世纪末法国大革命时期西方放荡思想发展的黄金时代,后来却遭受了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封禁。直到进入二十世纪,部分学者开始为萨德的哲学而痴狂。其中法国思想家罗兰·巴特甚至将萨德与普鲁斯特相提并论,他曾肯定地说:“在法国文学中,真正能带给我极大阅读欢愉感的,并且会让我不断去重读的,除普鲁斯特之外,就数萨德一人,他们两人各站在法国文学世界的两极”。当小魔鬼再次面对萨德近似诡辩的哲学理论时,竟异常欣赏以下这两段世人对其疯狂思想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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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德看来,任何个人的意愿与行为对于自然的进程来说都是一钱不值的,只有生命的延续才是有意义的;而生命是如何活动的对自然却也是毫无意义的,对自然界有意义的只是物质世界的更新。谋杀、战争或致人死亡的暴力都可以服务于自然的这个目标,因为它们加速了物质的更新。慈悲、善意或其它一切美德都是不自然的,因为它帮助弱者延长了本应存活的时间,从而减缓了自然的更新过程。他又强调,残忍的快乐是完全自然的,而社会却是阻碍自然发展进程的一个不自然的结构。自然不在乎被叫做“邪恶”的个体,它用仁爱的目光去看待专制与战争。自然没有财产,因此偷盗不是犯罪。在谋杀和自然死亡之间也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它们都只是生命分子的重新组合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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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德还认为,世界是邪恶的,自然界到处充满罪恶。美德是不真实的,善与美德的努力是无望的,终将遭到失败和毁灭。而人的罪恶却为其带来了权力、财富和快乐,罪恶使人成为强者。所以,罪恶那种缺少美德的优雅,难道不是更加崇高吗?不是拥有崇高的品质,就可以掩盖美德的乏力与软弱,所以罪恶始终比美德更可取……在我们的同类中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的行为令人震惊、遭人蔑视,但若对他们仅仅施以惩罚或说教根本无济于事,因为他们那些古怪性情的萌发常常不由自主,在这一点上你我都无法避免,无论智愚、无论出身贵贱高低。愚人反对我,说我所描绘出的那些人是恶魔。假如用我们的传统方式去看待,他们的确是恶魔,但他们也是“自然”为实现其法则而筹划出的工具。自然赋予了他们野蛮与血腥的性格,这才是生命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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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萨德哲学的魔法加持,实相寺昭雄更是将自己的异色影像风格玩到了极致,每一帧画面都带着恶毒的美丽。堆积如山的美味鹌鹑肉,half-naked侍女身上佩戴的精致怀表,象征生命终结的破碎钟表,垃圾遍地的污浊河道,还有片头片尾腹部冒出腾腾热气和鲜红草莓的少女玩偶,这种阴郁颓废的意境确实人间少有!不管它能被多少人接受,这种病态美却始终潜藏在人类精神世界的阴暗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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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本就孤独,电影陪伴终生!

作者:小魔鬼
公号:二十世纪电影院

不道德的繁荣悪徳の栄え(1988)

又名:Marquis De Sades Prosperities Of Vice / Akutoku no sakae

上映日期:1988-08-27(日本)片长:95分钟

主演:李星蘭 清水紘治 牧野公昭 寺田农 石橋蓮司 米沢美和子  

导演:实相寺昭雄 编剧:岸田理生/マルキ・ド・サド(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