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4-29

鬓边不是海棠红:在舞台上，做自己的王

一口气看了最后15集，难得有机会，陷入在一部剧的情绪中。
商细蕊真的是一个充满光芒的人物，也许只存在在影视作品里吧，希望遇见他，可以提醒我，为我的生活，带来不一样的色彩。
我最喜欢的片中的一段话就是，商细蕊带着水云楼的各位，去城门上喊嗓子。
戏子的地位在他们的那个时代下是比较尴尬的，一方面在台上深受欢迎，一方面又被人瞧不上，是卑贱的。
他说：自京剧发展以来，就是生角为尊，旦角为轻。旦角总是附庸，是配角，就像是妻子对于丈夫的亦步亦趋，君王对臣子的绝对支配。
但是自宁九郎开始，但从旦角也有了自己的天下，到他这一辈，他也把旦角发扬了，改变了戏台上的格局。
宁九郎撕开了秩序的一点裂缝，然后由他商细蕊完全打破。
自此，旦角也可以被世人追捧，建立出新的戏台秩序。
我觉得这也是为什么宁九郎把他看成是朋友，同道人，而不是师徒，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商细蕊比他走得更远了。但九郎对于商细蕊来说是精神偶像，是撕开那一道裂缝的人，是打破格局的人。
商细蕊这个角色的灵魂在于他从来没有轻贱过自己，戏就是他的命，他对戏的那种赤诚的、痴迷的爱，让他必定是超脱时代的人，或者说是他对艺术的全身心的投入。
对他来说，只要站上戏台，就不仅仅是演员，而是上帝，是创造者，通过表演去创造新的世界，新的感染力，就有能力去支配台下的观众。

通过戏曲，他获得了一种真正的精神上的自由。
在舞台上，他成为了自己的王。
这就是为什么商细蕊，一个不怎么认识字的戏子，可以和二爷这样一个，受到过西方教育，有摩登思想的人，能够互相理解，得到灵魂上的共鸣。
他的灵魂是高级的，是被自由和尊严的填满的，是京剧，让他不凡，让他在那个充斥着强权、压迫、贫困的时代下，让他在人情纷乱的梨园行中，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
镜头这个时候，意味深长地给了小周子一个特写。
镜头再一转，全景，北京城。
小人物们，爬上了城楼练嗓，远方是一座座楼院，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家都是小人物，但是当戏班子里的小人物们站上舞台，用他们的力量去影响观众的时候，他们就成了王，成了上帝。
而此时，原来在戏班子里的另一个小人物腊月红，却已经死了。
他没有机会成为自己的王了。终此一生，心比天高，他的死也是时代的悲剧，虽然戏唱得好，但是始终被人欺负，没什么文化，无人指点，唯一的指点来自于师姐六月，“你要出人头地”。
所以他希望通过他人（刘汉云）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也呼应了师姐自己，通过嫁人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死在自己六月的枪下，也算是构成了一个悲剧的回环。
最后，师姐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保护了这种改变，自己的依靠薛千山是不容破坏的。
腊月死了，死在和他同样的人手下，终究成了他人的棋子，终究是什么也无法改变的了。
六月结婚送给腊月的金手镯，却一直戴在他的手上。

剧中另一个特别令人惊艳的片段，是商细蕊自己主动提出要录电影。
他对电影态度的改变。
一开始，他反对用电影记录他的表演，觉得电影无法捕捉戏曲的中的真实。
戏曲的一颦一笑，唱念做打是非常细节的东西，包括在他们的年代，电影录音技术刚出现不久，不是特别成熟，戏曲的表现力在胶片上是会受到很大的制约的。
他说, 戏本来就不真实了，舞台上男扮女相是阴阳颠倒，就是妄。
还要在加一层摄影机的影响，那就是就是颠倒世界，妄相不尽。
用摄影机解构戏台，在胶片上再次重构，构成两层的不真实，比戏曲本身还更加地虚妄，而人们还要通过电影去看他的戏，便成了妄中求妄。
我觉得这里讨论的是真实与虚假，他本来不接受电影，因为觉得不真实，不能够体现戏曲的全部美。
但是随着经历了更多的人生，所谓的生离死别，他开始接受了，接受的是戏曲的不完美，接受了生活中虚假的一面。
我记得他之前说，老百姓喜欢京剧，喜欢的也是俗和热闹，欣赏不来高雅的昆曲，有朝一日京剧也会被别的新鲜事物替代，即使原来是真，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变成是假。
接受电影（新事物），用胶片去记录京戏的美，哪怕是不真实的，哪怕永远只能达到部分真实。
就像他说的，哪怕一次只能感染几个人喜欢昆曲，有更多的人理解他的艺术追求，也是好的。
这是他的成长，他对京剧文化的认同的担当。
从过分地追求真，到放下对真实的执念，接受生活的虚假，包括他最后卖了首饰，和二爷自嘲之前一定要带一堆真的首饰上台。
他有了生活的牵挂，反而从一个单纯的戏疯子，一个只在戏里寻真实的人。成为了一个更加真实的生活中的人。
他和二爷对电影和戏剧的这段话，其实也呼应了宁九郎在出家后对他说的：
戏子的一生就是：
庄周梦蝶，两厢皆妄。
戏梦人生，需要去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丝真切。
当时的商细蕊说，我没有。
后来他经历了小来的死，自己名声被毁，还聋了。
聋了意味着将要失去自己最热爱的舞台。
但是，当他在城外河边被二爷吓，以为二爷死了，却发现是恶作剧后，他一路奔跑回城，特别地开心。
他找到了戏曲中，无法得到的快乐。
他找到了自己的那个真切。就是和二爷的情谊。
所以他可以放下对绝对真实的执念，接受虚假，获得成长。
除此之外，剧中还有很多有意思的点，例如商细蕊一开始对孩子的态度，他说，有二爷这样爱孩子的，就有他那样讨厌孩子的；一个抵一个，人类就不会灭亡。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带着queer意味的言论了，因为恐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对无法生育的焦虑。这也说出了queer的心声吧，世界本就是多元的，而人类的情感更是不分性别、年龄、国籍，关乎的是爱，是在平淡生活中的那一点真切。
人生如戏，也许我也做不到像商细蕊那样，敢于建立自己的秩序，一根筋地轴到底，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往无前的勇气，但这样光芒的人，哪怕是存在于虚拟世界中，也能给我带来一点点光亮吧。
最后，忽然想起了爱比克泰德的那句：
我们登上并非属于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我们能做的就是演好自己剧本。

希望我们都可以，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成为自己的王。
与君共勉。

于2020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