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时候起，便一直很讨厌烟。

讨厌烟，讨厌烟味，讨厌燃烧的烟，也讨厌抽烟的人。

我有着敏锐的嗅觉，升腾的烟总让我头晕目眩，而那些抽烟的人，更是让我深恶痛绝。

我一直无法理解抽烟这种行为，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能够理解，但是完全无法接受。就像是明明知道一道题的答案明明是A，有的人却偏偏要选B，选C，选D…就是不选A。

明白与能否做到是两码子事。谁都知道方法、努力与持之以恒能够拼成通往正确的道路，但能够真正做到，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屈服于化学物质简单粗暴的刺激的方法格外简单，只要放弃抵抗，就可以沿着黑夜的隧道一路沉沦。

然而我一辈子就想活着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毫不后悔。我一直致力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取应取，与应与，做该做。

宁可死得清清楚楚，也不愿活得迷迷糊糊。

所以我没法理解抽烟的行为与抽烟的人，又或者更准确地说——

我没法接受。

但人活着活着，总是慢慢会变得圆润起来。不只是体型，同时也是心态。

在我最喜欢运动，最热衷于锻炼的年纪，我也曾完全无法接受肥胖。我曾坚定地认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跟胖子交朋友，就像是我们初中班上的那个胖子谁谁谁，是我曾经最讨厌类型的人。

人怎么可以接受自己那么胖呢？明明只要健康饮食，适当锻炼，就不会变得超级肥胖，可为什么有些人偏偏要屈服于口腹之欲，放任罪恶的肥肉在自己身上层层沉淀？

没法接受，根本没法接受！

然后在大学交了几个胖子朋友，又看到好基友磊狗如同一只肥硕的蜘蛛般在岩壁上快速移动后…

好吧，我感觉肥胖也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毕竟胖的不是我，吃的不是我家大米，长的不是我身上的肥肉，你要胖…那就胖吧。

我不管了（摊手

然而即使变得越来越圆润，即使变得越来越不锋芒毕露，即使对越来越多的事情做出让步，我唯独对抽烟…始终无法接受。

即使后来我的前同事Andy，在某个冬日的清晨，一边抽着烟，一边从几条街区的办公室走来，主动帮当时其实还并不是同事的我，给爆胎的车子换备用胎时，我一边看着他嘴边燃烧着的烟头，一边想的依旧是——

啊，虽然抽烟不好，但他真是个好人啊。

比起不跟胖子当朋友，我曾经更加坚定的是，不跟抽烟的人交朋友。

但后来发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通融，只要他们抽烟的时候，他们离我远点，又或者我离他们远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我依旧拒绝着烟，拒绝着抽烟，拒绝着抽烟的人，拒绝着靠近抽烟的人。

以及——

拒绝写抽烟的角色。

很可笑，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怎么好好写作了。

而之前业余写作了那么多年，加起来…其实也没写多少万的字数。

但说起来有些好笑，又或许是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小说里从来没出现过抽烟的角色——抽烟的主角没有，连抽烟的配角也…一个没有。

我偶尔会适当放宽原则，让主角的师傅酗酗酒，但要让笔下的角色抽烟，我…做不到。

嗯…就是这么讨厌抽烟。

我就是这么讨厌抽烟这件事，或许多多少少，但始终…没法接受。

偶尔会在动漫和小说里看到一些喜欢的角色抽烟，会喜欢角色，能理解抽烟对他们角色的塑造，能理解抽烟对部分剧情氛围的烘托，也能理解对于那些游走于生与死边界的角色，在生与死面前，尼古丁与酒精，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但即使如此，我也始终无法感到触动。即使可以理解，即使勉强可以接受，即使说不上讨厌，但终究…少了点触动。

燃烧在屏幕上的烟与焰，即使看着再真实，也终究隔了一层屏幕。想要隔着千里之外往人的胸口重重一击，绝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做到的。

蜉蝣朝生暮死。死的终究是蜉蝣，不是我。

直到我看到《电锯人》里的姬野前辈，在屏幕里猝不及防地倒下。

就…艹。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对这个角色上心，又或者说，我对这部《电锯人》这部动漫也根本没怎么上心。

在看了这么多年动漫，看了这么多小说，看了这么多动漫之后，在可以轻轻松松掏出一串三位数的老婆列表清单后，其实很难对新的动漫与新的角色，产生太多的期待了。

再好看再迷人的角色，最多也只是让老婆列表上加一，想要让逐渐干枯的心灵重获触动，本身就是一件，多少有些勉强的事情了。

所以《电锯人》这部番最开始也不过是我近期一边洗碗一边看的几部番之一，与其它番相比，仅有的差别，也不过是我洗碗的时候会多分心看一点。

而姬野，不过是其中一个看到一半才出现的配角。

而且还沉迷抽烟。

你知道的，我这人最讨厌抽烟了。讨厌抽烟这件事，也讨厌抽烟的人。

一个戴着眼罩抽烟的大大咧咧的女性角色，胸也不怎么大，甚至无法让我将她加入“最新老婆备选名录”。

我就看着她抽烟。

看着她哄骗人畜无害的后辈抽烟。

看着后辈拒绝她。

但无法阻挡前辈眼神的攻势。

然后最终还是走上了，沉迷烟瘾的不归路。

然后我就感觉…

你们特么的能不能不要抽烟了！

烟有这么好抽吗！不抽烟会死吗！

我知道你们压力大！我知道你们这行容易死！我知道你们这行需要用尼古丁帮助身心放松！但是…

你们能不能不要一直抽烟啊！

实在没事做，你们可以切主角玩啊，干嘛非要一直在烟上绕来绕去！

摔！

干你们这一行确实容易死，用抽烟辅助角色的塑造与氛围的烘托确实是个好手段，但也并不是仅有的手段吧。

实在不行酗个酒也好啊，光抽烟…你们是多喜欢抽烟啊！

抽抽抽！抽不死你！

然后姬野就死了。

…艹。

心里一堆槽，还没来得及吐完，被吐槽的对象忽然就没了，我的心情…也忽然炸了。

我忽然真真切切地理解到对于那些在悬崖边跳舞，在生与死的边缘纵身飞舞的人而言，尼古丁和酒精真的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觉得自己明白，然后在姬野消失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我原来一直不过是…以为自己明白而已。

我根本就不明白。

上一刻还贴在你耳边纵情欢笑的人，下一刻便如绽放过的烟花般忽然消散。

上一刻潮水裹挟喧嚣的热浪迎面扑来，下一刻睁开眼不过是冰冷的黑暗。

你看着她扑闪着的眼，觉着这不过是能持续到永恒的日常。而下一刻你才发现，原来那是永无终结的黑夜中，仅此一瞬的如宝石般奇迹的光芒。

而你已经失去她了。

就…

艹。

只能说。

艹。

我曾以为我不会跟胖子交朋友，但后来我有胖子朋友了。

我曾以为我不会跟抽烟的人交朋友，但后来我也有抽烟的朋友了。

我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抽烟感兴趣，但现在——

不好意思，我还是对抽烟不感兴趣。

我这辈子估计到死都不会尝试抽烟吧。即使我有朝一日半死不活，即使我有朝一日压力爆炸，即使我真的很喜欢那个一边叼着烟，一边说着“恶魔猎人都很短命，该抽就抽”的姬野。

但即使如此，我也依旧不会抽烟的。

绝不。

但是我，忽然间，好像

能够写抽烟的角色了。

我依旧是那个我，没有秃，也没有变强。

我依旧是那个喜欢讲故事，却成不了名的未成名作者。

我依旧没写出多耀眼的小说，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依旧无趣如我。

但感谢你，姬野。感谢你带来的久违的触动。

若有朝一日相逢，我不会与你一起抽烟。但我的故事里，应该终于会出现抽烟的角色了吧。

再见。

晚安。

【蜉蝣扬羽，不负朝夕 完】

©犬君拌汪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