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4-29

锵锵行天下第一季:没有天空的城市

离开伊斯坦布尔，告别了许老师，文涛和轶君双宿双栖，来到了土耳其中部神秘古城——卡帕多西亚。
看见日出，想起亚细亚。为什么？这个地方，位于安纳托利亚高原，这座高原像一座桥，连接亚洲和欧洲大陆。古代腓尼基人最早把它称为亚细亚，意思是东方日出之地。后来才知道东方之外还有东方，一直远到中国，才把亚细亚这个名字放大到整个亚洲。名字的起源地，就叫成小亚细亚。
从万年前的史前时代开始，这里就是多个古老民族和古文明的摇篮，赫梯人、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突厥人······一波波你方唱罢我登场。这里曾是天下兴亡的舞台，还是一代代人逃避乱世的隐身之所，看上去一片荒凉，内里却大有乾坤。
卡帕多西亚，是玩热气球的胜地。然而，最吸引人、最别有洞天的不是天空，而是地下。这一切，都从一个“洞”字说起，然而，要有洞，则必须先有泥石。文涛说，中国有孙悟空从石头中蹦出，这里的地下城也曾容纳过万人居住。
乍眼望去，一派肃穆苍白，地貌纹理像极了月球，怪不得这里号称是“地球上最接近月球表面的地方”。
再仔细往一处瞧，是一排排的鸽子洞。它们是早先古人挖凿的，用来搜集鸽子粪，晒干后用作燃料。
轶君说，这有点像大学集体宿舍收信的东西——Pigeon Hole，一排一排的，你可以把信放进去，可能这就是起源。据说有些鸽子养太肥就出不来了。文涛深沉又含笑地说了句：一胖毁所有啊。
说笑归说笑，一转身，文涛就望着远处的山岩，思考起山岩里边到底有多少空间。
满眼的洞窟，坑坑洼洼，错综复杂，轶君感觉自己如微缩盆景里的一个小人。几百万年前，火山喷发，每一次火山喷发形成一层岩石，层层叠叠，这些岩石叫凝灰岩。凝灰岩外壳硬，但凿进去很软，所以人们可以开洞做房子。
最早的修道院，就是在这里建成。平生第一次，文涛轶君走进了岩穴教堂。
在圣巴塞尔礼拜堂里，文涛深有感触地说，早期的基督教隐修士，在这里禁欲、刻苦，弃绝一切物质和尘世间的欲望。除了心中的上帝之外，一无所有，最后埋骨于此。
到了黑暗教堂，抬头间，惊愕不已。洞穴之中，穹庐之下，漫天的湿壁画。有一些则被“剜掉”了眼睛，据说这些眼睛是由蓝宝石做成的，磨成粉，可治病。
一说到治病，文涛就来劲了，问治什么病，轶君笑而不语，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文涛便自豪地接起了话茬，其实是用来制春药，我发现人类，各个民族、各个地区的人，对春药的追求，也跟追求什么一样永恒。
回归到正题“洞”。聊过了柏拉图的洞穴隐喻之后，文涛用自己的姓——“窦”字做引子，鼻窦炎、狗窦大开、情窦初开······里的窦都是洞，所以这些年他对洞有很多的遐想。
史记中，张骞出使西域，称为凿空之旅。要知道，“凿”是在一个实体上开凿，但东方记载却不说开辟之旅，而是凿空之旅。
虫洞理论，在这个洞里边，也是腾一下子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
中国人爱说洞，包括三十六洞神仙，甚至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武陵人寻找桃花源，源中的人在秦朝就在里边避难，因而“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武陵人发现这个新天地，颇有豁然开朗的“凿洞之感”。
当时的中国对西方是如此的一种想象，西方就像是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宇宙。
太阳沉入地下，我们回归洞穴，地下藏着更大的秘密——1963年，一个农民在家里挖出一个洞口，发现一座地下城市，轰动世界。后来又找到至少30多座地下城，在两三百平方公里的地下，有一个靠地道互联的城市网，最深达18至20层。早期基督徒为逃脱迫害，在这里避难，猜测最多时有30万人生活在地下。
凯马克利地下城
小个子向导以子弹扫射般的语速说，附近蒙古地区居住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赫梯人，建造了两层地下层，用来防范敌人入侵，当时他们面临的敌人有叙利亚人和腓尼基人，以及后来的埃及人。
腓尼基人战胜赫梯人以后，赫梯人逃到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也就是现在的伊朗和伊拉克地区，直到四世纪，耶路撒冷、约旦及叙利亚的基督教徒赶来此地，他们把这个洞穴修得更大、更宽、更深。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多修了六层洞穴，所以地下总共有八层。20%工作是赫梯人做的，80%的工作是基督徒做的。
夏季，与敌人同来。秋季，与敌人同去。
夏季到冬季，足足六个月，5千多人攒足粮食，在地下度过，彼时的地面温度低至零下20多摄氏度。
储存粮食的地方是这里最大的，人们在这里做饭，议事，娱乐······从地面到这一层是30米，如果加上地面三层，总深度是50米。
地下第五层是向游客开放的最后一层，是属于穷人的地方。
在和平时期，缴税越高的人越住在上层，中产阶级在中层，缴税较少的穷人则在低层，外来移民没有缴税的，在更低层、更里面做苦工。文涛打了个很生动的比喻，跟飞机轮船一样，头等舱永远在上层，穷人永远在最底层。
再往下的第六、第七层由于水的侵蚀，岩石已经坍塌。在这些层，环境特别不好。而在最上层，通风、空气都要好很多。
在穷人层，人们在地上铺上甘草、床单和动物皮毛，这样睡起来更舒服些。跃跃欲试的文涛已经按捺不住了，和轶君装起了夫妻，进入“洞房”体验了一把。
空间之小，不可站立，双手可触墙。想想看，这长年累月在这种不得伸展的地方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压抑，惶惶不得终日，最苦的是，连厕所都没有，人们用罐子装好“脏物”，由更底层更苦的劳动人民去清洗。
到中产层，就宽敞很多了，不但可以立起来，而且左右两边有窗户，空间可容纳4-10人，因为有钱人家系庞大，孩子众多。中产阶级包括大型农场主、工程师、建筑师、教师和发明家等，与现代相似。
文涛轶君参观的一间是一个设计师设计的双层复式的房间，上层是祖父母住，下层是父母住，里头是孩子住。
至于富人层，差不多就可以蹦跶了。
在洞穴社会里，这里就算得上非常奢侈，通风，更多的采光，既经过了设计，又足够宽敞，5乘3.5米的尺寸，足可容纳6人。
甚至，除了巨大的储水池和密集的交流孔，甚至还有厕所。

阶级反差之大在于，穷人连经过这些豪宅的机会也没有。如果他们要上去，需要走一些专门的通道，除非特殊情况，他们永远也见不到富人的生活。
整座地下城，每一层都相当于一个足球场，8层就是8个足球场，而只有其中5%对游客开放。
千年古城，世代更替。
搬上椅子，坐下来，闲谈一番。
窦文涛将向导称作“穆斯塔法土行孙”，周轶君更是说，他走的时候还带起了一丝尘土——跑得实在太快了。小个子向导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周围一切如数家珍，还练就了日行千里之功，其速度之快让文涛轶君叫苦不迭。
当被问到是否愿意像古代人一样在如此逼仄的环境生活时，小个子向导说，不要说像古时候了，他希望每个月都可以住上几天。因为住在里面可以感受古时之韵味，感怀过去，更别说可以避暑了。
还有一个问题是防卫。大石门左侧，1000公斤的石门，由7名壮汉一齐发力，推到洞口，以防御敌人入侵。当敌人走了以后，就在另一侧用杆子将石门推回去。
洞中的构造，也可作为陷阱机关，包罗万象。文涛也觉得颇有河北地道战的意味，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小个子向导想起一件事，当年美国在伊拉克打击塔利班的时候，打击乌萨马·本·拉登的时候，参观过这里。在阿富汗托拉博拉地区，发现类似的洞穴。本·拉登和塔利班成员们在其中隐藏得很好，即使有高新科技的美国，也不能发现他们，因为他们经常变换洞穴居住点。
最后，窦文涛做了几点总结。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困乏条件下生活的人们，颂神敬神，还酿酒欢愉，难道这种精神上的审美不正是“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的最好诠释吗？
芥子纳须弥
在有限的空间里，通过升维的方式，比如孔洞结构，比如这里，大大增加了表面积，拓展了人类生存的空间，实现“一沙一世界。”
第七集的尾声，是窦文涛的一段自白。
一部前南斯拉夫电影《没有天空的城市》，那个名字就像他今天的感觉，地上地下两个世界。
十五个时代的人在凯马克利地下城度过，地平线阻绝了文明，也隔断了时空。
在洞中，恍若隔世，真真切切“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因为在这里，没有时间。